作者：香港华文作家

东瑞

妳可知道,在妳不再挥手、转身上车的那一瞬间,我还是回过头送别妳的背影吗?我纵然有千言万语,想表示对妳的忏悔,可是都来不及说了。妳走得那么坚决,令我意想不到!外表柔弱的妳,在非常时期,居然将妳的善良胸襟表现的那样义无反顾。
我知道妳低调,不愿意媒体知道妳自己请战,将志愿成行,飞向重疫区支援;因为我们的城暂时只有妳一个人被特许奔赴第一线,万一传开,一定被广泛报道,无端给妳很大压力。于是,乘着黎明时分,妳上车出发了。
为了不要太过伤感,我们商定好,不在飞机场送别了,就在家附近的车站。妳怕病菌传染,选择了的士。你将全身包得密密。
多少天来,我们一直保持至少两米至三米远的距离。
我每次从街道巡视交通值班回来,晚餐都是妳做,真难为了妳。在医院处理照顾病人已经那样疲累了,妳还做了晚餐。妳将简单的饭餸弄在一盘,摆在小沙发一侧的小几,然后站在三米远的走廊口,默默地看着我吃。我心酸啊!我看到妳戴着一个大口罩,架上眼镜,眸子里全是强忍住的泪。看我吃完,妳才安心地草草吃一点。洗碗也是妳做。唉!
回想我们婚后三年的小日子,如果不是妳的委屈忍让、善良大方,如果不是所有大小家务都是妳一个人默默在做,我们怎能走到今天?要是别家的小夫妻,早就离异了!想到我的种种大男人主义,我就不能原谅自己,洗碗、晒衣服、迭衣服、拖地板、收拾、三餐,哪一样不是妳一手包揽来做?有时妳只是客气地说我几句,我常常就凶凶地顶回去,发牢骚、反驳、发脾气,我只顾翘起二腿,边吃花生、喝咖啡,一边看电视节目。我几乎将妳当家庭女工了!让妳这么辛苦劳累。一想到这些。我就不能内疚,后悔不已。希望妳早日平安回来,我一定不再发牢骚,与你分工做家务,让妳好好休息。
我开始对妳好,是从妳已决定到第一线支援、做志愿者的那天起,一直到妳今天走为止,也不过五天而已。 唉!还在本周,妳因看我有两晚为协助清理街上堵路的杂物很迟回家,我看到妳从街道黑暗处那里走来,将盒饭放在路边一个长椅子上,也是约三米远。我知道妳又是害怕带菌给我而有意这样,既然新型冠状肺炎的潜伏期至少14天,那么就很难说有无危险性。我俩都戴着口罩,两晚妳都站在三米远的地方,妳说,快找个地方吃呀!我说,抱一下可以吗?妳半含笑半怜悯地摇摇头,说,等疫情的拐点到吧!当晚,我们分房睡,我开门,看着已经换上睡衣的妳正要上床睡,妳看到我凝视妳的痴痴眼神,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,对我无限怜爱地说,等战胜疫情才做好吗?
唉!那即将分别的一周内,我唯一能办到的就是每天凌晨五点,妳上早班的时候,我走在妳身后约三四米远为你送行。妳不愿意与我并肩同行,怕带菌传染给我,我望着妳的背影,想到过几天妳就要奔赴第一线,生死未,我多么害怕,又多么想从身后紧紧抱妳一次,对妳说,不要担心我,我会好好过的,将我清除路障的工作做好!啊,我看到妳回头看我了,似乎看透我的牵挂心思,说,你不要这样了,给我一点男子气概吧!鼓励我几句吧。
最后相处的一周,如今回想起来,虽然彼此都戴着口罩,咫尺犹如天涯,但却是我们结婚三年来最甜蜜、最互相体谅的一周!唉!可惜我觉悟得太迟!多么希望妳与大家战胜疫情,早日归来。我们到时才除掉口罩、好好互相端详吧!
对于我们结婚三年从来没分离过的人来说,这次疫情犹如暴风雨来到,一切是那样措手不及。过去,无数的争吵、口角,虽然到后来没发生冷战,但每一次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争吵,感情就像储蓄簿支钱,吵一次少一分。如今即将挥手,才知道我浪费了多少值得珍惜的时光。
我们实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春暖花开日,我们相见时。咫尺不再天涯,从妳回来那天起,我保证不再惹你生气了,分担您的所有劳累来补偿过去我的坏吧! 

精彩短评：

香港华文作家东瑞的小小说以小见大，以微见著，可以说是文字浓缩的万千世界，非常耐读。2011年文学界封东瑞为中国小小说创作终身成就奖获得者，实至名归！

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肆虐的日子里，东瑞先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，《咫尺不再天涯》与《春天到了，我等着平安的妳》两篇小小说新作，依然文字凝练，充满善良与期待，这是“疫情”下的文学精品，今天特意转载，以飨读者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 —— 徐织